老家的小菜,实在没有什么出奇,腌咸菜、腌萝卜、腌蒜头、小葱拌豆腐、西红柿拌白糖……有一次去一家东北菜馆吃饭,菜单上有一道菜叫雷霆万钧,我疑惑地问是什么,爽快的东北大姐讲解说:主料是西红柿,上面撒上白糖。
“还有别的辅料吗?”我问。
“没有了,” 东北大姐干脆地强调,“就是西红柿拌白糖。”
如果说有特色一点的,那就是大葱蘸酱了,老家盛产葱、蒜,秋凉时节,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大葱葱白叶绿,甚是茁壮茂盛,洗干净摆到桌上,再倒半碗黄酱,烙两张大饼,大葱蘸酱,用大饼卷了吃,大饼的麦香加上葱白的清甜、黄酱的鲜淳便是独到的北方风味。俗话说:大葱蘸酱,越吃越胖。就是说吃葱的妙处了,不过,被秀气的南方人见了或许赢得的就是惊讶的 “啧啧啧” 的不解声了。
但这却是我脑海中童年生活的一幅画:冬天里的每个晚饭后,我去同学家写作业,她家往往还在晚餐,小方桌摆在大炕上,炕边的盆子里是冒着热气的满满一大盆的粥,桌上就是大葱、黄酱、咸菜条,她的已参加田间劳作的大哥盘坐在炕上,一边分析着国家形势,一边大谈着“孔老二”(村里一个读书人,屡考不中,但田间地头总是他躲着众人的读书的身影,人们便给他取了这个绰号)如何用功读书,用以来激励他上中学的妹妹。她的父母和其他兄姊们一边有趣的听,一边用玉米饼子就着大葱蘸酱大嚼特嚼,那份热气腾腾的晚宴图总是我脑海中老家的一角……
大葱蘸酱,我家偶尔也有,但我家有一道小吃却是别家都没有的,那就是我奶奶腌制的“臭鸡蛋” 。
奶奶是个干净优雅的小脚老太太,她在灶间劳作的身影我一直记得,尤记得她有多件美丽的旗袍,有次她拿出来一件件抚摸,然后让很小的我帮她烧水,等大锅的水烧开了,她就把黑色的颜料倒进锅里,再把旗袍小心地放进去煮,待到煮得完全黑了,她才把它们一件件晾晒在院子里,后来的记忆中,奶奶穿的都是黑色的衣服。还有一件让我至今想起来都甚觉自信的事情,奶奶她叫我“宝贝”,那个年代,男孩儿叫牛子、马子、二狗子,女孩叫翠儿、花儿、红儿的太多了,我不但有不同一般女孩子的名字,还有 “宝贝” 这个昵称,奶奶带给我的可不是一般的殊荣。
尤其不同的是奶奶会腌“臭鸡蛋” 。她腌制臭鸡蛋的手艺从何而来,我不知道,但却是令她的儿孙辈所喜又难忘的好滋味。后来村里人纷纷讨要我家腌蛋的方子,凡是来过我家,品尝过我家臭鸡蛋的人都会念念不忘。
人们大都吃过咸鸡蛋、五香鸡蛋或咸鸭蛋,咸鸭蛋当推高邮为最,昨日读汪曾祺老先生的《端午的鸭蛋》,他说:“高邮咸蛋的特点是质细而油多。蛋白柔嫩,不似别处的发干、发粉,入口如嚼石灰。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。” 为此,我专门从朋友的网上小店 “袁缘园” 买了高邮的咸鸭蛋,蛋黄确实好,可蛋白?虽不似别处发干、发粉,但和我家的臭鸡蛋相比却远远不及!
我家臭鸡蛋只在每年的四五月间腌制,四月的傍晚,奶奶把煮熟的鸡蛋挨个扎六个小眼,我曾问她为什么扎六个眼,她说:“希望吃蛋的人顺顺利利呀!” 然后她把蛋放到密封的坛子里,坛子里晾凉的开水、酒、花椒、大料都有一定的份量要求,再靠墙密封,保证一天的阳光照射,大约半个月就能吃了。
吃完一坛,五月初还能腌一次,这次腌蛋独有情味,因为腌的是生日蛋。过了端午就分别是大哥和母亲的生日,大哥初七,母亲初八,小时候,母子一起过,母亲的生日自然被忽略,晚饭时,奶奶拿着煮好还热的鸡蛋拉住忙了一天坐在桌边刚歇口气的母亲, “来,我给你滚一下,” 奶奶边说边右手拿了还热的鸡蛋从母亲的额头开始滚到后脑勺,“好了,急趔咕噜地一年很快就会过去了。” 再拉大哥的时候,他正忙着要跑出去玩儿,奶奶拽着衣角,母亲吼着让他站住,弟弟妹妹们看着小脚的奶奶打着趔趄把鸡蛋从大哥的头上滚过……然后,这些生日蛋各扎好六个眼就进了密封的坛子,等着我们享用了。
吃臭鸡蛋是我们都盼望的时刻,打开坛子,取出臭好的鸡蛋,轻轻剥下蛋皮,小心撕开蛋皮里的一层软皮,嘶——黄油就流了出来。蛋黄是铅黄色,软软的,蛋白是铅青色,也软软的,闻着是一股诱人的臭咸菜拌豆腐的下一句是什么,入口柔滑细腻、醇香绵长,似德芙巧克力丝般感受,回味无穷。有人曾拿臭豆腐与之相比,呵呵,我家臭鸡蛋的香软岂是咸涩的臭豆腐比得起的?臭豆腐算什么呢?
(此图片来自网络)
夏秋冬季节,我家不腌臭鸡蛋,因为夏天热,虽然鸡蛋会臭得快,但打开坛子后,空气一股臭味,太闹腾;冬天更不适合,开窗不得,父亲解释说夏冬吃臭鸡蛋影响我们的形象;秋季收获,院子五谷都忙不过来,臭鸡蛋也便不做了。而四五月间雨水少,天气凉爽咸菜拌豆腐的下一句是什么,空气中满是绽放与喜悦,“草色青青柳色黄,桃花历乱李花香。”这时节的臭鸡蛋在桃红柳绿中自有它独有的魅力。
奶奶走后,过生日拉着我们衣角在头上滚鸡蛋的就变成了母亲,母亲也腌过几次臭鸡蛋,后来一家人都离开了老家,臭鸡蛋很多年吃不到了。今年四月初,母亲对二嫂说:回老家腌一坛臭鸡蛋吧!四月中旬,臭鸡蛋成熟,可母亲未得品尝,便被她的儿女们瓜分了,二嫂说,她嫌麻烦,这次腌蛋坛子里只放了水和盐,吃过后,才想起也忘了数她扎了几个眼……
五月初,二嫂又腌了一坛,近来天气较热,应该一周就能开封了,端午又过,今天初八,是母亲的生日,相信晚餐时定能吃到母亲嘱咐二嫂腌给我们的家传臭鸡蛋吧!
此刻,想起那香浓的味道,默然无语,脑中回旋的只是这一句:风一更,雪一更。聒碎乡心梦不成,故园无此声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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